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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體敘事詩二首

發布時間：2006/6/19 10:11:02    |     文章來源：     |     閱讀次數： 次
流花湖畔的愛情討論會
流花湖畔篝火通明，
像是要發生什么大事情。
在臨時搭就的簡陋舞臺上，
主持人發表著鄭重聲明：
“今晚我們要討論一個嚴肅課題，
請大家不要插科打諢，保持安靜。
那邊的幾個非人類尤其要注意，
兩只好斗的大公雞暫時不要打鳴，
青蛙你一蹦最多三尺高，
不如找個恐龍背爬上才能看得清。
那只小白貓不要喵喵叫，
雖然你的叫聲比黑貓動聽，
你的面孔也更可愛，但你的利爪
也比黑貓更善于抓碎人心。
“有一樣東西，實在稀奇！
天使用它引導我們進天堂，
魔鬼用它誘惑我們下地獄。
它使我們的血液沸騰咆哮，
它使我們的心臟烈焰狂燒，
有了它，就有無盡的煩惱，
丟了它，廢寢忘食也要把它找到。
剛才還活蹦亂跳的人，一沾上它，
就想抹脖子跳大河吃毒藥找樹上吊，
絕望的多活一天都嫌煩的人接觸了它，
卻能神奇地恢復活力，重新樹立生活的目標。
它歷經萬古，卻愈久而彌新，
它生生世世，都在激蕩人心。
它像永動機一樣給我們提供動力，
它是人類一切活動的隱蔽的中心，
它引導我們繞過多少歧路迷途，
向著真善美的方向迂回前進。
這魔法一樣不可思異的東西，
就是我們稱之為的——愛情！
“斯芬克斯當年出了兩個謎，
俄狄浦斯只猜出了第一個——人是什么！
第二個謎至今無人勘破，
那就是——愛情是什么！
流花的風流才子們，聰慧姑娘們，
今夜月白風清，正好把酒談心，
就讓我們用自己的親身經歷，
來討論這個無人破解的課題。”
一個身著紅衫的男子緩緩走過，
彈著吉它把自己的愛情訴說：
“一個姑娘走近我，走近我，
拿著一把紅色的吉它，
她讓我瘋狂，讓我著魔，
彈著那把紅色的吉它，
那個姑娘離開我，離開我，
留下這把紅色的吉它，
她帶走了我的心，我的魂魄，
剩下我彈著這把紅色的吉它。”
臺下的看客一起嚷道：
“這不是愛情，這不是愛情，
這是愚蠢的單相思，
再說個快樂的故事給我們聽聽！”
一個身著旗袍的女郎輕輕走上，
旗袍上繡著心一樣的楓葉圖案。
“我先用蜜酒一樣的甘言把他灌醉，
再吐出蜘蛛絲一樣的柔情把他縛定，
惟恐捆綁得還不夠結實，
在毛衣里又把咒語織進：
‘孫猴子，孫猴子，不用金箍，
穿上毛衣，你以后就逃不出我的掌心。’
我還每晚不厭其煩，
把他的衣服燙得筆挺，
熨斗的余溫浪費了也實在可惜，
就順手在他的腦門上打個烙印，
向鶯鶯蝶蝶表明這是已售商品，
——這就是我的幸福愛情。”
臺下的看客個個撅起大嘴：
“這不是愛情，這不是愛情，
這只是平庸的家庭生活，
換個激情的故事說給我們聽聽！”
一個瘦削的家伙風一般搶上，
眼睛里燃燒著瘋狂的光芒。
“我天生豪情不羈，
我詛咒一夫一妻，
雙子星座于我實在很相宜，
我就喜歡一會兒東，一會兒西。
我跑遍祖國各地，
遇見無數個美眉，
直到有一天，
我與她相遇，
在蒼茫的白山黑水，
我們愛得昏天黑地，
活過來，又幾次死過去，
渾忘了三千里的空間距離。
我從此癡情不改，
別的女人都索然無味，
即使拋妻別子，
我也九死未悔。
從前的日子里我不停地長膘，
而今相思把我的脂肪全部熬掉。”
臺下的看客一齊大笑：
“這不是愛情，這不是愛情，
愛情怎會這樣讓人煎熬，
換個甜蜜的故事說給我們聽聽！”
笑聲惹惱了一個姑娘，
她著火一樣竄上舞臺，
“什么樣的愛情才合乎你們的胃口，
你們懂個——P，一班蠢材！
不痛不快，越痛越快，
痛并快樂著，這才是真正的愛！
我每晚細語柔聲，
按下性子把一個男人安慰，
他卻愛著另一個女人，
這真讓我肝腸揉碎，
我不敢說出我的衷情，
只怕說出來他從此離去，
我既是痛苦，又是甜蜜，
我在甜蜜的痛苦中沉醉。”
臺下的看客也紛紛落淚，
“ 這不是愛情，這不是愛情，
這樣的愛情實在太累，
恐怕只是神經上出了毛病！”
一個目光茫然沒有焦點的男子，
僵尸一樣地沉重地走過去。
“我自認為百煉成鋼，
并不問對方的實際，
我只是和她在聊天室里，
扮演著一對冤家夫妻，
一同閑談歡笑，常常擁抱胡鬧，
天天信誓旦旦，今生絕不分離。
我們迷上了捉迷藏的游戲，
今天你找我，明天我找你，
終于有一天，再也找不到對方的蹤跡，
從那以后，我活著，像一具尸體。”
臺下的看客發出會心的陣陣唏噓：
實在太普遍了，網絡時代的這種愛情！
“小孩子不要玩火嘛，不然夜里會尿炕，
看看，這具僵尸終于落得個小便失禁。”
這時候一個女人輕飄飄地走上，
身上散發著梅花一樣的芬香。
“有人說，有個人在十六歲時，
已經結束了她的愛情與生命，
我卻更早，我在六歲時，
就結束了我的生命與愛情。
我對一個我愛的男人說，
因為愛他，所以要離開他，
這樣我才能在心中永遠記得他，
我對另一個我恨的男人說，
因為恨他，所以可以嫁給他，
這樣我才能一輩子纏死他。”
臺下一個眼睛一直向天的觀眾，
聽得目瞪口呆，舉手表示不理解：
“這叫什么撒？這不通撒！
這是哪門子的邏輯撒？我越來越湖涂撒！”
一個美麗得像是從天界而來的女子走上舞臺，
穿著潔白的衣服，純潔得像是百合花在盛開，
她那像大雁一樣美麗的眼睛中有無限的光彩，
顯示著她透識人心的智慧和超卓的精神之愛。
“有明珠深藏在大海，
有明月點綴在天心，
在我心靈的深處，
守口如瓶珍藏著精神的愛情。
雖然不能和他分享日常生活的點滴，
沒有共看一首詩共聽一首歌的欣喜，
生活中沒有永遠不變的愛情，
也沒有永不分離的友誼，
但這種精神上的愛戀，靈魂上的溝通，
足以成為這一生最可靠的憑依。
我看穿了肉欲的魔力，
它使人短暫地滿足，長久地空虛，
時間的流逝，空間的距離，
都可以使這種魔力消逝，
精神之愛卻不受限制，與之相反，
在生命中散發著永恒的獨有的芬芳。”
臺下的看客開始嘰嘰喳喳，
“靈欲交融，互補互漲，
少了一樣，恐怕也只是
像烏托邦一樣是一種幻想。”
這時候舞臺上，施施然走上一對，
一男一女，打扮得非常前衛，
“我們是用下半身寫作的詩人，
讓柏拉圖的戀情從此見鬼。
我們在多數的時間里寫詩，
到了春季，我們就只管交配。
男人們，亮出你們的把柄，
女人們，露出你們的漏洞，
不是有意玷污你們認為神圣的愛情，
我們有充分的理論根據——
哲人教導我們，只有發現自己的不足，
然后才會知道愛情的完美。”
他們的話還沒說完，
臺下已經暈倒一大片，
能站立的非人類也都義憤填膺，
跳上舞臺，齊聲罵道：“畜生！”
這一對男女笑瞇瞇地回應：
“這是對我們的最高贊譽！
大伯大媽，謝謝鼓勵，
我們一直在努力！”
說完了，這一對眷侶，
手挽手，飄然遠去。
這時候，公雞黑貓恐龍青蛙
也終告不支，紛紛昏迷。
“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這次討論會就像所有的事，
像生命的過程，像愛情的本身，
像曾經的理想，像舉起的紅旗，
匆匆收場，虎頭蛇尾，
沒有得出結論就散了局。
只有清冷的月光照著流花湖畔舞臺上下
這一群暈倒的想入非非的人類與非人類。
驢子辯論會
太平日久，靜極思動，
近來驢子都有點心悶，
總覺得自家飲槽里的水不甜，
別的驢子嘴邊啃的草更嫩。
落基山大犍驢塊頭最大，
兩片肩胛肌最發達，
別的驢腰還抵不上它的小腿粗
理所當然它的驢脾氣也最大。
它瞅著波斯卷毛驢就來氣：
“就這小樣，還不聽話！
憑什么它家的地富得冒油，
就憑它叫起來安昂拉——昂拉？
大犍驢的嗓門稍有不同，
驢媽媽只給它遺傳一種叫聲，
啊門——啊門，告訴它只有這樣叫，
才能穿過天堂針眼一樣大的窄門。
當然要追求來生的幸福，
此世的快樂卻也要兼顧，
而現在，昂拉昂拉叫的驢子，
竟然占著風水寶居。
大犍驢覬覦之心非止一日，
這一次打定了主意，
不管采用什么辦法，
也要誓奪波斯驢家的地。
他勾結一班驢兄驢弟商量妥當，
敲響驢村全民議會的大鐘，
驢村所有成年驢子都聞鐘而來，
二百來只驢子擠在一起亂哄哄。
已經很久沒這么熱鬧了，
生活終于不再沉悶，
每只驢子都情緒激動，
揚著脖子準備高談闊論。
全民議會由老黑驢主持，
它德高望重，只是老弱無力。
開始討論會議議案，議案由
大犍驢約翰驢斗牛驢聯手呈提。
約翰驢先發出一陣驢鳴，
提醒大家它的話很需要注意：
“首先我要贊頌血濃于水的兄弟
——大犍驢創下的豐功偉績。
“一百年之內，它領導我們
兩次消滅其它野獸的入侵，
它是我們的守護神，
保衛整個驢村的和平。
“它出力甚多，獲利甚少，
你們捫心自問這樣可公道？
雖然我最講求紳士風度，
這次我也路見不平要撥刀。
“波斯驢！你惡事做盡，
挖絕戶墳，敲寡婦門，
你是史無前例的大流氓，
舉村無對的超級惡棍。
你欺軟怕硬，欺凌弱小，
騷擾四鄰，行為乖戾，
道德敗壞，惹事生非，
你從頭到腳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
你地痞一樣的作風最可氣，
你是驢村的敗類、垃圾！
現在你要把地讓給大犍驢，
不然休怪我們不客氣。”
約翰驢看見驕傲的高盧驢
用蹄子刨地，似有反對之意，
“高盧驢，你今天能有把草吃，
有口水飲，不想想是拜誰之賜？
要不是當年大犍驢將你解救，
你早被四不象萬字蹄踩平，
做驢也要飲水思源，知恩圖報，
不要讓傲慢占領你的良心。”
斗牛驢跳出來幫腔：
“波斯驢！你還是施虐狂，
據我所知，你家里的驢唇，
都被你用大頭針縫上。
“你不準他們吃，
不準他們喝，
不準他們講，
他們敢怒不敢言。
“不盲目的小毛驢，
都給你弄瞎了眼，
外面什么樣，
他們看不見。
“你搞一言堂，一個人說了算，
你還搞腐敗，弄特權，
小毛驢都餓得肌瘦面黃，
你卻長得白白胖胖。
你窮兇極惡，罪大惡極，
雷公為什么不將你電劈？
你罪惡滔天，惡貫滿盈，
我要求將你五驢分尸！
只有這樣，才能解救小毛驢，
救救驢村的下一代。”
斗牛驢的控拆十分有力，
群驢齊叫啊門——滿堂喝彩。
大犍驢這時也開腔：
“波斯驢！你是一堆馬糞！
希望屎克郎早點將你分解，
因為，你拉的不是驢糞。
你拉泡馬尿照照自己，
瞧瞧你的丑樣子，
不除掉你這個丑八怪，
遺毒無窮，貽害后代。
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破壞驢村井井有條的秩序，
我們的驢毛都順著長，
唯有你，毛長得像刺猬。
倒著長，反著長，卷著長，
總之沒有一根順著長。
你看看我的毛，光滑得像緞子，
我全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
還有你的種種倒行逆施，
讓我懷疑你是不是驢！
你毛色不純，雜七雜八，
斑馬是不是你的親戚？
我還懷疑你與波斯貓的關系，
建議我們親愛的議長老黑驢，
成立專門的調查委員會，
去波斯驢家搜查它不是驢的證據。”
已被草料收買的驢，
這時候也在出力，
紛紛對小可憐，
發出可怕的咒語：
“波斯驢！你是跳蚤、牛虻、
臭蟲、長腳蚊子、綠頭蒼蠅、
眼鏡蛇、毒蜘蛛、章魚、
食蟻獸、吸血鬼、貓頭鷹。
你是蝙蝠、蟾蜍、七星瓢蟲、
色狼、混蛋、陰謀家、驢渣、
你是施虐狂受虐狂變態狂，
你是餓鬼的鷹犬，惡魔的爪牙！
總之，你一定是非驢類，
贊成成立聯合調查委員會，
到你家掘地三尺，
查找你罪惡的證據。”
可憐的波斯驢，哪里還能分辨，
不用大犍驢不勝怒而蹄之，
僅這夜壺容積物一樣的唾沫，
就算淹不死它，也足以將它薰死。
它現在終于知道，
什么叫眾口爍金，
就算它金剛不壞，東方不敗，
也架不住這萬箭穿心。
在家里虐待孩子的事，
它原以為屬于家教，
驢村共治憲章白紙黑字寫著，
哪容得外來驢子來聒噪。
渾忘了時代已不同，
家已不家，小小驢村，
家事即是村事，
共治憲章也可以改寫。
驢子的耳朵越長越長，
聽力也越來越好，
波斯小毛驢的嚎叫，
長耳諸公都能聽得到。
波斯卷毛驢帶著最后一線希望，
在驢群中拼命擠出一條血路，
終于一把抱住了老黑驢，
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請它做主。
老黑驢聽著波斯驢的哭訴，
又瞥見大犍驢等血紅的眼珠，
不由長嘆一口氣，“我已老矣，
無能為力，一切請大犍驢吩咐。”
作者：安徽省鹽業總公司 王強